採訪‧文《貳》


網媒寫作期末報告


《矇著眼,轉三圈》【完】

「序幕」

  在上次的採訪中,我簡單地介紹了視障朋友的一些感覺或生活經驗。在老師的鼓勵之下,我再次訪談了上次的主角─鴻儀。但在訪談前,我自己先做了一次訪談的前置準備,使得這份採訪的內容導向會和上篇不太一樣。在採訪的前一天,週六下午,我邀了一個朋友和我同行。我們從清大的女宿正門出發,經楓林小徑、人社院大廳、梅園、操場、西側機車塔出口、宵夜街、清大正門,折回小吃部、水木雜貨店、二一坡、新齋,最後從南側的奪命迴旋梯下去接回起點。整整一大圈的路線,我一路閉著眼睛,扶著友人的肩膀走完全程,耗時將近兩個鐘頭。因此,這篇的訪談稿會著重在自己的這次經驗,藉由自己的思考以及隔天和鴻儀分享心得的談話,來勾勒出一個視障朋友的生活輪廓。


「第一幕」


   那時,我人在餐廳用餐,和朋友聊起這次採訪的前置準備時,朋友便說:「聽起來挺有趣的,那何不現在就開始呢?」我愣愣地看著桌上的菜餚,毫無心理準備,卻也想著,視障朋友更是沒有立場說要有心理準備才看不見的哪!於是我閉起了雙眼,開始了第一次的簡單體驗。那是一家很一般的自助餐店,圓盤、三道配菜、主菜是炸雞腿、餐盤右前側則放了碗湯、右手筷子、左手湯匙,開始吃第一口飯。首先,腦海中還能依稀記得眼睛閉上前,所有菜飯的擺置,心中覺得小小的不公平。接著,馬上出現第一道難題,當我把飯哪、菜呀撥進湯匙時,其實我感覺不出到底撥進去了沒,所以也很有可能以為撥得差不多了,送到口中才發現湯匙裡根本沒什麼東西。閉著眼啃雞腿基本上沒有遇到太大的困難,但是馬上又遇到一個難題,怎麼知道自己吃完了?相當沒耐性的我大概只撐了五分鐘便宣告放棄,快速地把剩菜解決,結束這次的體驗。

  鴻儀說,通常在他用餐前,他會請友人先握著他的手,用筷子帶過一下菜色與位置,接著在用餐時,必須邊吃邊作集中食物的動作,所以在用餐的同時也能大約知道自己的剩菜還有多少。當然,在用餐完畢後還是會用筷子掃過全盤做最後的檢查。但不管怎樣,碗裝還是比盤裝來的方便,因為碗裝比較不需要用湯匙,對他們而言,能盡量只用筷子夾取食物就盡量避免使用湯匙。在出席喜宴的場合中,依舊不可避免地要先請父母幫他夾好菜。至於西餐的話,鴻儀說,他還很欠缺練習,手法相當生疏。通常西餐的牛排、通心麵、蛋……會裝得很滿,所以會很擔心在用刀叉切肉的同時把其他的食物給擠出盤外,這點對他們而言是最大的不便。不過,相較起先天全盲的盲胞來說,鴻儀說他自己也算幸運的,因為先天全盲的人無法理解「夾」這個動作,所以連要拿筷子都是個很大的問題。


「第二幕」


  下午,挑了枝簡單的竹竿便閉眼上路,才發現,原來導盲桿也是要經過設計的,桿頭通常要比較大,否則像一般的桿子,走在柏油路上會一直被卡到,前行的時候會相當地不順。因為隨手的竹竿相當不順手,我打消了自力前行的念頭,還是將手搭上了朋友的肩膀。在行走的同時,友人會相當體貼地帶我繞過水窪和爛泥。而在上下樓梯時,因為我還無法快速地藉由友人的高低位置來決定我下一階的高度,所以後來他就先帶我摸著扶手。只是有時候自己的反應還是太慢,當扶手的部份已經結束時,身體重心卻沒有馬上轉換,其實自己已經走到平地了,腳步卻預想著還有一階,所以會有採空或是〝頓〞到地板的狀況發生。
  梅園的味道確實和校園其他的地方不太一樣,但我說不上哪裡不同。走完梅園之後,我請朋友帶我跑一圈操場。因為跑道很平,不會有坑洞或爛泥,所以跑起來很舒服,不需要像走在其他地方一樣要隨時保持警戒,只是彎道的地方常常不自覺地往外偏。跑完操場,就漸漸地往校外移動了。
  當鴻儀走在路上的時候,雖然可以用導盲桿發現前方有水窪或爛泥,但常常還是會煞車不及,而且下雨天的時候,水窪的面積比較大,但他卻沒辦法知道哪裡沒有水,所以不會像我們一樣會特地繞過,而是直接穿過。至於在上下樓梯時,他們已經很習慣輔助者的節奏了,因此不會像我一樣來不及反應,不過這只限於他熟悉的環境。如果把場景換到陽明山的登山步道,步道階梯也是崎嶇不平,身體的重心必須隨時都擺得很低才能應付突發狀況,整趟走下來,鴻儀說,腳軟的情形還是很嚴重哪!


「第三幕」


  閉著眼睛走出校園,需要相當大的勇氣啊!站在紅綠燈旁,只聽得見車子引擎的轟隆隆聲,如果只有我自己一個人拿著導盲桿,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過馬路呢!我扶著朋友的肩膀,聽著不知哪個方向來的左轉車右轉車,聽著身旁蠢蠢欲動隨時要摧緊油門的引擎聲,原來,只剩聽覺的十字路口,是這麼的驚心動魄。走在宵夜街上,儘管有人帶著,卻也難免會撞到路邊亂停的摩托車。不過,這些情境,鴻儀似乎都早已習慣。他說,通常在過馬路的時候,他不能像平常人一樣,搶過最後的十幾秒,他會在路邊靜靜地等下一輪,聽著橫向的車水馬龍,聽著和他同向的車聲離他多遠,接著,橫向的車聲沒了,轉而是同向車急摧油門的聲音,他就知道自己可以前行了。於是他藉由聲音保持著相同的距離,維持直線前進。但是,各方向來的左轉車與右轉車,仍舊令他措手不及。相對之下,台北捷運的貼心讓鴻儀感到相當滿意。走在台北捷運裡,當站務人員發現視障朋友,便會詢問是否需要隨行,然後會再通報司機,司機則再通報其目的地站的站務人員。當視障朋友一下車,門口即會有一名服務人員將視障朋友帶至他要去的出口,相當地細心。
  出外買東西的話,鴻儀會先把皮夾的錢做分類,一百元、五百、一千的鈔票會分開放,或是中間放小紙片以做區隔,但在找錢時,他選擇相信店員,所以通常是回到家後再重新整理今天購物所找的零錢。


「第四幕」


  在後來的談話中,我們有聊到「長相」這個話題。我問說:「你清不清楚現在自己的長相,或者能不能靠觸摸就知道對方的長相?」他說:「不太能。我們只能知道五官的單一特徵,像是皮膚的觸感,或是大大的鼻子,寬闊的嘴唇之類,但不太能將摸到的做圖形化的架構,只能從旁人的口述再多加以想像。」我想,其實圖形化的臉似乎對他們的意義也不大,「人」對他們而言,就是個意識化的象徵,他們不會說這個人外表的美醜,而是直接藉由其言行來塑造這個人在他們心中的形象。我說:「那你常照相嗎?」他說:「我很不習慣照相,因為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怎麼樣,這樣很怪。」聽到這句話,我突然說不出話來,平常對我們這麼開心這麼簡單的事,對他而言卻是內心的障礙與負擔。他說,其實他屬於後天全盲,已經很幸運了。那些先天全盲的人根本不知道顏色是什麼,或者是察覺不出自己有一些奇怪的行為,因為在他們的學齡階段,並沒有一個模仿對象能教他這個社會是什麼樣子,所以現在大家漸漸地意識到對於視障人士,若能在學齡時就能接受特殊的訓練,對他們,對社會,都會是正面的幫助。


「片尾曲」


  整段訪問,就在我交換我閉著眼睛逛校園的心得,另外參雜一些生活的話題中結束。這次的我,似乎更是以朋友的立場在跟鴻儀對話,而非以採訪者與受訪者的角度做採訪。我看著他和同層室友的打鬧,是啊,他的生活和我們這麼大的不同,但其實又不是那麼不同。但不論怎樣,那開朗的笑聲、積極正面的態度,總是感動我最深最深的。

以上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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